青洇

墨魂（十）

阿涣推开门，看见蓝湛正趴在床上看着一些文件，听见门响，转过头来看见是他，说道：“来了？”

“嗯！”阿涣应和着，大跨几步来到床前，蹲在床边仔细端详他的眉眼，和前世有稍许差别，前世是绾髻，现在却是立式板寸，显得精神了不少，不过深邃俊美的五官依旧，英气的剑眉斜飞入鬓，澄澈明亮的双目如潭，虽面色有些苍白仍掩不住高贵清冷的气质，怪不得自己当时虽然记忆不全，但是见他的第一眼就悄然心动……

蓝湛被他仔细盯着看弄的有些不自在，耳尖微微发红，挪动身子离他远了一些，皱着眉说道：“阿涣！”

阿涣恍然惊觉，自己有前世的记忆，而阿湛却没有，自己这样子在他眼里多半是犯花痴了吧，他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心急，他往后退了些许距离，关切的问道：“背上的伤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别担心！”蓝湛说道

“对不起，都怪我……”，阿涣眼圈泛红，内疚的说道

蓝湛不置可否的打断他的话：“与你无关，你不用自责”

“可为什么啊？你为什么突然要替我赎身？”，阿涣非常想知道原因

蓝湛抬眸看着他，脑海中浮现出那幅画，心中疑虑重重，他不知道阿涣如何得知那幅画的，可他不想贸然说出来，他怕阿涣通过他的只言片语猜到一些重要信息，思索了许久，问道：“你……画画喜欢画什么？人物？山水？还是花鸟鱼虫？”

“都可，我在翠华苑金主想让我画什么我就画什么，哪有什么选择？”，阿涣嘴上说着，心里却涌起一丝忧伤：阿湛，我早在千年以前就是什么都画的，你都忘了吗？

蓝湛轻蹙眉头，少倾，抬眸紧盯着他的眼睛，目光如电：“你还记得书桌上的那幅画吗？”

“当然！”

“是你画的？”

“嗯”，阿涣应道

蓝湛突然从床上坐起来，阿涣急忙去扶他：“你的伤……”

蓝湛挡开他的手：“不碍事了，去书房！”

两人刚走出房间，就与从楼下上来的胡伯打了个照面，胡伯忙问：“少爷，您伤还没好，这是要去哪儿？”

“我的伤无碍了！我们去书房！还有……没有吩咐不准任何人进来打扰！”，蓝湛说道

“可……”，胡伯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蓝湛严厉的眼神制止了，立刻说道：“是！”

到了书桌前，蓝湛从旁边的书架上拿了一张空白的宣纸，边角用镇纸铺好，说道：“你不说那幅画是你画的吗？现在你当着我的面再画一个给我看看！”

“……？”阿涣探究的目光看着蓝湛

蓝湛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又垂眸看了一眼画卷，示意他快画

“……好！”，阿涣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咬着牙指甲嵌进肉里，极力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心里早已翻起惊涛骇浪，原来——

阿湛记得！

阿湛记得那幅画！

阿湛是因为那幅画为他赎身的！

阿涣来到桌前，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研墨、浓墨、勾勒、淡墨，烘托，青绿纯净的溪滩，江边的翠竹、岭上的紫藤，并肩而立的两个人于水墨流动间再次跃然纸上

蓝湛在一旁睁大了双眼看着眼前的人和他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的动作，慢慢与脑海中那穿着锦衣华服的俊美绝伦的翩翩公子慢慢重合……

最后，阿涣提笔在两人之间画了一个同心结

他毫不犹豫的把手指放在口中咬了一下，纤长的手指上血珠儿冒了出来，随即涂抹在画里的同心结上，然后抬眸看向他，深琉璃的眼眸似一泓清水满含深情，唇角微弯咧出温润的笑意，眉目间隐然有一种书卷的清气，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

蓝湛被眼前的这一切惊呆了，他一言不发的来到画前，默默的看着染着血迹的同心结，随即同样咬破手指将自己的鲜血覆盖在同心结上，霎时同心结上亮眼的红光再次闪耀

蓝湛闭起双眼——前尘往事如天幕般涌进识海里……

稍后，他睁开眼转头看向阿涣：“皇兄”

“！……阿湛，你都记起来了？”，阿涣声音发着抖，这声皇兄犹如晴天霹雳，震的他神魂俱裂，瞬时眼泪水像决堤一样涌出来，他猛然上前搂住蓝湛的脖子，埋在他的颈间嘶声痛哭

蓝湛紧紧的抱着怀中的人，轻轻怕着他的后背，无声哽咽

不知过了多久，蓝涣终于把苦寻千年的艰难困苦发泄出来，可他仍抱着阿湛的脖子不愿撒手，埋在他的颈间小声啜泣着，直到他听到蓝湛轻轻’嘶’了一声，才反应过来，阿湛身上有伤，他赶紧手忙脚乱的去看他背上的伤，声音满是慌乱与自责：“阿湛，我把你弄疼了吗？”

蓝湛拉住他的手，笑着说道：“没有，走吧，回房去和我说说你的事”

回到蓝湛的卧室，阿涣深情缱绻的看着他，说道：“阿湛，你先把药吃了，再吃点东西，然后我再和你慢慢说”

“也好，你和我一起吃点吧”，蓝湛说道

“不用了，我看着你吃就好”

“不行！”蓝湛霸道的说道，随后叫胡伯送了些富含营养的粥上来

两人一起吃了饭，蓝湛说道：“说吧，把你的故事说给我听”，当他听到蓝涣风轻云淡般的娓娓道来时，心里痛的无与伦比，没想到皇兄为了找到自己竟承受了炼狱般的苦难，而且是一千多年的漫长岁月……

蓝涣看到蓝湛眼里满是怜惜与心疼，他轻声说道：“阿湛，如今找到了你，无论如何也是值得的，说说你吧，我在奈何桥头等了你几百年都没等到你，你一直都没有投胎吗？你喝孟婆汤了吗？”

“没有！”蓝湛说道

“那……？”

蓝湛说道：“也许是我死的更凄惨吧，又是刀劈剑砍，又是烈火焚烧，我命里天生带着罡气，又在战场上杀人无数，罡气更盛，因此死后没去地府，直接去了天庭，所以你在奈何桥头如何能等到我？”

“原来如此！那你怎么……？”，阿涣惊奇道

蓝湛展颜一笑，阳光照进他的眼眸，犹如布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光：“以后我会慢慢说给你听，只是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我也没想到这一晃就是千年，让你等了这么久，对不起！”

蓝涣轻轻摇了摇头，然后长出了一口气，带着些庆幸说道：“幸好！不然我还不知道要找到何年何月，只是……”

“只是什么？”，蓝湛问道

蓝涣眼里有些落寞：“只是你为上仙，而我只是凡人，我们终究不同路”

蓝湛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说道：“以后无论上天入地，我都陪着你，地府敢收你，我就砸烂了它！”

蓝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胡伯的声音：“少爷，余医生来看你了”

两人相视一笑，蓝湛说道：“让他进来吧！”

余医生进来看了看他的伤口，说道：“伤口愈合得这么快？真是奇迹！”

蓝湛抿唇不语，如今他已经记起所有的事，眼看就要恢复仙身，当然快了，以后只需找个由头离开这里，陪着皇兄过一阵人间烟火、幸福安乐的日子

余医生继续说道：“看这情况不用再输液了，以后记得按时吃药即可”

“知道了，胡伯，送送余医生”，蓝湛说道

“是！”，胡伯兴高采烈的应道

蓝湛牵着阿涣的手，说道：“走，我带你到周围走走，你自从来这儿还没出去过吧？”

“好”，阿涣点头应道，满心满眼只一人而已

两人手牵着手，漫步在宁静的小路上，天上缀满了闪亮的星星，像细碎流沙铺成的银河斜躺在青色的天宇上，微风轻轻吹拂着，发散着清新醉人的空气

“夜深了，我们回家！”，蓝湛说道

“嗯”，阿涣紧紧握住蓝湛的手，不经意扬起的嘴角如花般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