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洇

墨魂（九）

晨光熹微，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胡伯满脸疲惫从里面走出来，出门即看见阿涣抱着膝坐在门口，他吓了一跳，随即满脸怒容的看向阿杰：“他怎么在这儿？”

阿杰尚未说话，阿涣扶着墙站起来说道：“胡伯，不怪阿杰，是我坚持要守在这里的”

胡伯瞪着眼说道：“你守在这里有用吗？你不要忘了少爷就是被你害的！”

阿涣难过的低垂眼眸说道：“我……知道”

“那你还不走？”胡伯皱着眉说道

阿涣诚恳的祈求着：“我是没有什么用，不过在这里我安心，请你让我守在这里好吗？我……不进去，就守在门外就好，胡伯？”

胡伯心烦意乱的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随你！”，说完就下楼让吴妈煮粥去了

不一会儿，粥端上来，阿涣听见里面有小声说话的声音，是胡伯在劝蓝湛喝点粥，蓝湛没有胃口，但是耐不住胡伯带着泣声的唠叨，还是喝了一些，喝完又睡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余医生来了，给蓝湛量体温、换药、输液……

阿涣始终抱着膝坐在门口，也不管进进出出的人和他们几分鄙视、几分嫌恶的眼神，他听着里面时而传出的阿湛的声音，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让他心里充斥着历尽千帆后的宁静还有一丝得偿所愿的狂喜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以后说什么也不分开了！他心里默念着

夜深了，阿杰也去休息了，胡伯伺候着蓝湛睡去，自己也在床边打着盹儿，阿涣在门外迷迷糊糊抱着画也睡过去，梦里的他固执的守在奈何桥边，那里的天永远压抑、阴霾密布，他看着一个又一个的魂灵排着队从自己身边经过，耳旁响着孟婆无奈的叹息，炼狱化作斑驳扭曲的色块，梦里的他无数次的被人杀死，打死，淹死，各种各样层出不穷的死法，循环往复，他都已经麻木了，仅剩心中的执念支撑着他……

“喂！醒醒！”，阿涣感到有人在摇他，他猛然从梦中惊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亮眼的光线晃的眼前一阵模糊，他用力的眨了几下眼睛，抬起头看见胡伯站在旁边对他说道：“去床上睡会儿吧，你都在这守了两天了”

阿涣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没事……阿湛好些了吗？”，说着准备站起来，谁知一阵天旋地转，眼看就要与大地来一个亲密接触，旁边的胡伯一把扶住他，他靠着墙勉强站稳，说道：“谢谢！”

胡伯眼神复杂的看着他说道：“你不吃不喝在这守了两天了，铁打的人也受不了，你看你脸色那么难看，去楼下吃点东西然后回房间去睡一觉”

“不用，我就守在这儿！”，阿涣用舌尖舔舐了一下干涸的嘴唇，固执的说道

“少爷已经好多了，体温正常了，伤口也开始结痂了，过两天就可以下床了，你放心吧，没事了”，胡伯说道

“真的？太好了！”阿涣弯起了嘴角，眼泪却沿着俊美的脸颊淌了下来

胡伯点头说道：“你回去休息一会儿吧，等你睡醒了就进去看看少爷”

“真的？谢谢你！”，阿涣喜道

胡伯也被他感染了，笑道：“看不出来你平日里温润柔顺，倔起来却不输我们少爷，少爷他醒来的时候也在问你，少爷既然把你赎出来了，并且说了你以后叫蓝涣，以后你也是这个府上的少爷了，所以不用急于一时，等他好了，你们还要一起面对叔老爷”

阿涣听后一阵紧张：“叔老爷不会再打……”

胡伯说道：“不会的，难不成他还真将少爷打死啊？少爷从小就是倔脾气，只要他认定的事绝不会改变，叔老爷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你就放宽心吧”

“那就好！”，阿涣面色惨白如纸的笑了笑，旋即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一黑栽了下去，最后只听见胡伯惊慌的在喊阿杰……

恍惚间十几岁的他在皇宫别院中，带着温润的笑意看着阿湛练剑，只见剑尖划出清丽的圆弧，清浅的眸光凝在剑尖一点，满院风声似乎都离他远去。

阿湛从小就喜欢剑法，父皇为他找来云深国当时最出名的剑术大家教他，阿湛的剑术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像松林里的清风朗月，当他挥剑竖挑的时候，剑风掠过树梢势如破竹，枝叶汹涌起的波涛此起彼伏，簌簌叶声和着弥天漫地的蝉鸣拥挤入耳。天光透过叶片间的缝隙漏下来，像泄下的金屑，碎亮的尘埃在其中飞舞，蓝涣不由得看痴了

一套剑法练完，阿湛看到自己笑着走过来说道：“皇兄什么时候来的？”

蓝涣笑着答道：“来了一会儿了，阿湛的剑法越来越精湛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袖里掏出手绢，仔细的擦拭着阿湛脸上的汗水

蓝湛眯着眼睛，把脸更靠向哥哥好让他帮自己擦，说道：“那是必须的，皇兄满腹经纶，以后只管在朝堂上施展你的胸才伟略，我替皇兄守护边疆！”

蓝涣看着弟弟俊美的容颜，深邃的眼眸里一阵暗流涌动，他不知自己何时对阿湛格外关切，他自己清楚那关切不能仅仅用兄弟之情来解释，他一面痛恨自己的卑劣，一边又情不能自已

蓝涣也明白阿湛虽年纪不大却心思伶俐澄澈，皇宫内院兄弟阋墙彼此争夺屡见不鲜，他自然明白阿湛这样说，是让自己放心，他柔声说道：“不，我不要阿湛守护边疆，我想阿湛在朝堂上辅佐我！”

阿湛闻言抬起清浅的双眸，定定的看着他，良久说道：“好！”

开门的响声让阿涣醒了过来，睁开眼眸看到阿杰端着碗走到床旁，见他醒了说道：“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吧，你也是，三天没吃东西了，刚才胡伯让余医生来看了你，说你是又饿又困！给你输了点糖水……”，他一边说着一边扶阿涣坐起来

“阿湛好些了吗？”，阿涣声音仍有些嘶哑

“好多了，你吃点东西，能站起来就去看他吧”，阿杰说道

“嗯！”，阿涣应道，随即从阿杰手里接过粥碗，囫囵喝了下去

“哎！你慢点！”阿杰扶额

阿涣将喝完的碗塞给阿杰，从床上跳下来，激动的问道：“我可以去了吗？”

“去吧！”，阿杰点着头，眼里溢着笑意